[邦信]国境四方

韩信拿眼斜觑过来。他——他从前不是那般看人的,刘邦很有些悲凉地想。从前的韩信习惯睁一双眼,原本倨傲的眼形会上下撑开至又圆又大,中间瞳仁镀一圈惊艳的边缘,猫似的。他说不清个中滋味,只晓得自己是乐意被那样看着——现在呢。现在韩信任由眉骨以下轮廓狭长锋利,斜斜淡淡地觑来,刘邦才算明白,猫科的猛兽能够伪成它们的始祖咪呜咪呜叫,伸出了爪牙也依旧叫人无可奈何。

你是谁呀?他哼哼地笑。君要臣死,臣不得不死,你怎么还缠着我?

刘邦试图辩解。我...

韩信歪歪一笑,比一个打住的手势。他在吧台放下啜过一半的饮料杯,头也不回地挤过人群,加入回喧嚣鼎沸的舞池中去。张良道:你好惨。

张良一身校服齐齐整整,运动系的外衣把袖子挽至手肘处,不知为何,仍端的是斯文笔挺。此刻他语气毫无波动如同陈述事实,尽管心里可能笑得半死。刘邦瞪他,片刻以后终觉无趣。

千百年以前的历书青史当中是荒唐言,糊涂语,揉乱了一把到掌心中,只是黑白历乱头尾不分。而横贯眼前触目惊心,韩信避他如洪水猛兽。十七八的年纪,刘邦的意识陷入至眼中那个活力跃动的身影上去,正是少年郎,那场岁月中似乎是屈单膝跪下,铠胄长枪,拜君前。他经行过那样漫长的年岁,彼时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方才普及到曾经他的王土,可仿佛有如先知,那时他便知觉一道分水岭大地运动一般地升腾而起,最顶端的高度似乎神怒。在那以前啊他们砥砺风尘,黑暗中是恍惚血与沙的温存,尔后所有的阳光被阻挡而下,他高居帝位,他踽踽独行,他那样费力思索,行将就木时终于肯回忆到,世界改变的那一瞬是他在榻上,他老了,韩信才三十五岁,可他先死了。

 

 

韩信有些愤怒。他前些天的晚上喝一杯冰淇淋奶茶,拿吸管对着啜吸完最后一口的甜冰的刹那就打一个喷嚏。我日,他心想。这才十一月!

刘邦被与感冒归为同类,烦人程度有增无减。他万万想不到还会在这个时间遇见刘邦,安平盛世,普通境遇,仿佛诸多天神星星眼闪亮,比出手势:action。他自认这一世顺风顺水,学业上佳,出入歌舞,至多同老师在留不留头发的问题上有所争端。他都要以为是张良那时候见不得他死得太惨,给判官论道外加送礼,书了一世好命。直到再见刘邦的那一天,他怀疑地府工作人员是手抖了。

多么闹剧啊。他耳朵里插着耳机,一边一个缠绕而下,歌声回荡在整个世界:人海茫茫岁月长长,于最荒寂处消亡,你可曾穿过举世洪荒,悄然予我混沌中第一缕光。

我呸,他出离愤怒了。眼睫垂下略微颤抖,可惜湿意无从遮掩。他微微发抖,单肩挂着书包杵在原地。神说要有光。他刘邦算哪门子的光?

他不愿回首,记忆便自行倒带。那时的韩信多傻气啊,鞍前马后、鞠躬尽瘁,奉君上若神明,他不仅要献兵法论策,还要献一腔欢喜。世说君心似海,刘邦拜他为大将军,世说帝王无情,刘邦封他三不杀。张良叹一口气:人和人的脑子...

韩信固执摇头。他不肯信。他怎么肯信?

谪居淮阴他仍不信,押解帝京他仍不信。萧相国平静道:陛下传你去。

他道:好。

好啊。举世洪荒跌宕而来,他在其中跌跤打转,混沌中浮上水面吸第一口气,肺部刚刚充盈新鲜空气,视网膜上成出那人的像,把他呛出了泪。

 

 

这叫——夜路走多了撞鬼。他铿锵有力道。李白坐他对面摇晃自己手中饮品,嗯嗯,他敷衍道,可这个鬼活生生哪。现下比不得你做将军的时节,你是社会主义红旗下长大的好青年,杀人灭口,不应当哪。

韩信有心反驳,张一张嘴,却哑口无言。他想不通这位长安剑仙怎么的这样一副无所谓样,好像——就好像他没什么遗憾似的。李白白皙指尖搭在杯身上,抬眼看他:我前些天看见武则天了。

韩信:...哦。

李白继续道:富婆呢——口红大衣手提包,混得风生水起。哎,她那会也没放过我看好的姑娘,我提剑入长安,可怜的是狄仁杰。后来呢,他比比划划,都这样长时间了,我只是放下了——我不是渣,真的,我不是,你不要听人瞎说——放下,懂吗?不计较了。他眯着眼喝一口饮料,你看,现下好时节...指不定是让你弥补缺憾来的。我把富婆摁在墙上揍也无济于事,更何况她不是皇帝啦,是个女人。

韩信怔怔,片刻后道:完全ojbk。

酒吧里头灯光妖红魔绿,他有些眼晕,押一张钞票到玻璃杯底下便起身出门。刘邦也缀在身后跟出来,他乜斜过眼,没去理睬。刘邦跟了他有些时日,分寸得当,没了上一世的顽笑戏谑倒有点像他养过的一只仓鼠,捧在掌心巴巴的,戳它一下就软趴趴地栽一个跟头。韩信莫名笑了,路灯光映到虹膜上,流光溢彩。

说OK也不是完全OK,他有些托大了,一切从容架不住刘邦自身后追上,定定一句:我爱你。

革命胜利前夕,敌人攻势平白无故升了级。韩信被这发核弹轰得懵了,刘邦看着他睁大眼睛看自己,一双眼又圆又大,猫似的。

忽而白驹过隙。

他抿一抿嘴:

 

我也爱你。

Ends

 

 

两小时产物,爽。根本没有美丽凤求凰和我扩列,滚回来写邦信了(..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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